消逝的童年
分類 / 直銷文摘
作者 / 游乾桂
期數 / 第121期
消逝的童年
朗讀:
為了某些人們自以為是的目的,孩子與歡樂童年漸行漸遠,每個兒童都肩負著光宗耀祖,名揚四海的使命感,努力填充腦容量,向世界看齊,讓原本應該活潑開朗的臉龐,硬生生擠出幾許哀愁。
上至天文,下至地理,無所不學,很難不令人想起被八國聯軍打得落花流水,而思考全盤西化,或者中體為輔、西體為用的大清皇朝,甚或破四舊的文化大革命,在當時那些言之灼灼的精見,事後證實,挖了文化之根的改變,只有外在少了內裡,落伍的依舊落伍。
這點很像印度聖雄─甘地早年的自卑;年少的他,憎恨印度,近乎迷戀英國,不顧宗族除名的壓力,剪去髮束,穿上黑色西裝,踩著亮麗的皮鞋,學跳舞,拉小提琴,讀聖經,隻身前往英國,扮演一個如假包換的英國紳士。
幾度峰迴路轉,英國人終究做不成,他脫下紳士袍回到印度,領著印度人對抗英國殖民主義,爭取獨立;他有如苦行僧一般,光裸上身,圍著腰布的和平革命形象,其實是用40歲前的英國迷戀與印度敗落換來的。
語言能力=競爭力?
5年內把英文變成官方語言,成了另一次迷人的西化革命。
好或不好?只有歷史能證明,令人悲傷的其實是這些學富五車的學者、政治人物,為何一直欠缺歷史深度,淺盤式的思考,令人不解。關於這點,我在近些年遠赴馬來西亞的講學中,感受最深;理論上,它是馬來人的國家,但又住了很多華人、印度人,三分天下,馬來語是國語,但因曾被殖民,英文成了共通的語言之一,華人講華語、閩南語與潮州話等等,印度人說印度語,想在馬來西亞暢行無阻,最好會很多語言。
馬來西亞人的確會說很多話,但卻少了文化。少了文化的語言,只適合溝通,無法建構學問,英文讓他們與世界接軌,卻接出了次殖民地的悲悵。
英語萬能?印度、印尼、菲律賓……真的使得英文萬能嗎?或者只配當傭人。有位教授在電視台發表高見,建議從老人家著手教英文。這批蠢材如是國之棟樑,那就太令人汗顏了。
語言與國家競爭力有啥關係?莫非會英語的人全是人才,不會的,全是狗奴才?莫非我媽媽買菜時,也該說英語,或者學英語只為了等在街上,遇到老外,告訴他如何走在台北。之後,國家就有競爭力了,失業不再超過10%,台商便不出走,兩岸便三通,人民便過著富足安樂的日子。
曾幾何時,語言竟成了登龍術,遺漏它只是用來溝通人與人、人與學術、人與文化的管道,而非炫耀。
於是,英語成了英語系國家的生財工具,聽說會說話的美國人,全部可以當英語老師,於是,通緝犯來了,高中畢業生來了,賣菜的也來了,中央公園的管理員昨天才到,他們全在教英文。
師大賴慈芸教授在報紙發表一篇文章,我頗有感觸,他說,日據時代有日語凌駕華語的傲慢,過去半世紀以來,有國語凌駕方言的傲慢,現代又面臨著英語凌一切的傲慢,按照心理分析的說法,語言一直潛存自卑與焦慮情節,莫非我們都活得很不安全感。
有人說政治是高明的騙術,更傳神的說法叫齬齪,火熱競選時,連英文都可以與國際觀結合一氣,說某某人不太懂英文,所以沒有國際觀,但誰想過日本眾多首相中,只有一位稍懂英文,法國總統又有幾位會說英文,德國總理會說英文嗎?別忘了他們全是赫赫大國的掌舵者;自信不足、國力淪喪、媚俗依外、不善研發、妄自菲薄,才是國家科技脆弱的主因。
我們喜歡取笑日本人的破英文,但忘了他們的母語是日文,並非英文,只是英文落伍的日本,卻連拿幾年諾貝爾獎;能看不能說英文,或不能看也不能說英文的日本專家,縱橫學術領域裡,無人有二話。
專業的日本人,讓人想到什麼?
說了這麼多,彷彿我成了否定英語教學的捍衛者,不!我是贊成者,大大的贊成早一點歸化成為美國的第56州,否則學了英文苦無一展身手的機會,的確難過;如果10年不出國,出國大概也會被自己破英文嚇著,頂多問問廁所在那兒,有沒有筆,何處可以血拚磨耳一番,多少錢,有沒有折扣之類的三流消費式英文,用它來扎根學術,真的難上加難呀。
新加坡、香港近年來已改弦易轍地大方提倡華語,紐西蘭致力母語恢復,把毛利語訂成國語,歐洲人不喜歡說英語,當別人努力找尋語言背後的文化元素時,我們到底在想什麼?
該學英文嗎?別再問了,當然呀,畢竟在一個文化落後、科技不佳、藝術貧瘠的國度,英文可是絕佳的煉金術,不靠它來彌補一些自卑,又能靠什麼?
閱讀讓孩子有得有失
請容我引用《西方文明起源》的作者哈夫洛克的質疑,羅馬崩亡後,羅馬字母的使用大量減少,以至於一般民眾停止閱讀、書寫,導致原來的〈大眾識字文化〉,回復成了〈專家識字文化〉,文化因而倒退;哈夫洛克所謂的大眾識字文化指的是,一般人可以讀、聽的文化,而專家識字文化則把閱讀變成一種特權,識字人口降低,文化內裡不再,黑暗的中古世紀便來臨了。
哈夫洛克的話,某種程度刺戮了我的傷口,羅馬時代的悲劇近乎雷同於我們,把原本簡單的文化傳承方式,變得很政治化,複雜難解,變化多端,矯揉造作,焦點反而很模糊。
台語文則似政治的魔咒般,一時難解,但它看來真的很像西夏文,但西夏早已亡國呀,哈夫洛克說,連識字都有困難,又將如何閱讀、如何傳承文化。
政治真的是羅馬崩亡的另一要素;當政治介入文化時,文化必定黑暗。塔克曼也指出,在中古世紀,一般人主要依賴耳朵獲取知識;他們聽佈道、看神秘劇、演唱民謠、朗頌詩歌、聽民間故事,因此,歐洲人的溝通回復到最自然的口語談話為主,並以歌謠吟唱為輔;就某些事實而言,這是歐洲產生文化的方法;誠如哈夫洛克所說,人類是生物學上的口語言,不說尋常的話,就會沒文化。
一定要大量閱讀嗎?我所心儀的大教育家盧梭的看法很有趣,他在著作《愛彌兒》一書中提到:「閱讀為童年帶來很多禍害,因為書本教導孩子談論自己一無所知的話題。」他甚至進一步的指出,人類該盡可能的接近大自然,而不是迷戀在夢幻的書本與閱讀裡。
哈夫洛克相信盧梭的話是真實的,他以為太多的閱讀會是童年的結束,也從而破壞口語文化的心理與社會;閱讀讓人得以進入捉摸不定、抽象的知識世界,固然沒錯,但也在文盲與非文盲間建立鴻溝,並且急速的殘害童年生命,讓成年提早到來。
我其實不太喜歡引用這樣的論述,彷彿我贊成文盲社會,只有在這樣的環境裡,才無需分辨兒童與成人,因為文化有限,但我相信,讀者知道我的意思,對兒童而言,說學逗唱樣樣都會,無疑蹂躪,這樣不是人,而是機器人。
儘管我們的童年不是過得極好,但至少有童年可言,但現在孩子們,實在與機器無異,只能盲從接納無知的大人們給予多如牛毛的教育內容,統統該學,也就統統不通,教育理念根本不存在。
我稱它為溫柔的暴力,這近乎一種毫無保留、毫無智慧地只想把兒童建構成一種優質產品,那管他是不是人。
人的自大正代表人的渺小,我們的腦袋瓜子,並不比中古人聰明多少,但所該吸收的知識是他們千百萬倍,而這些知識卻又在8年內過期,不堪使用,那麼費盡千辛萬苦,所學又為何?
學歷的目的彷彿只是在分出高下、優劣而己,這又與元代的蒙人、色目、漢人等等人種分類又有何不同。心理學家相信,欠缺童年的人,成年之後欠缺一切。
成功的人生要無憾的童年
專家、非專家全相信,學愈多愈有希望,於是無所不學,只是我的腦袋並不配合,它只會記憶,接著便是遺忘呀。誰替兒童著想?走在街頭,我突然有股怪異的想法,會不會遇上一位想飛、內褲外穿的超人兒童,對人痴笑,如果真有,那一定是瘋了。瘋了?
是的,每天花3小時寫功課,補英文、自然、數學、才藝班,連周休2天都不例外的人,即使是大人,不瘋都難。
煩惱開始占據兒童的幼小心靈,而且無所不煩,煩得不得了,一點都不比成人差。75%的小孩快煩死了,有人甚至偷偷承認有自殺念頭,活得如此不耐煩,肯定生不如死呀,保有玩樂生活的孩子,少之又少,簡直鳳毛麟角。
「給一個快樂童年」快變成一種奢望,誰真的在乎兒童的童年?
兒童真的愈來愈可憐,在一個政治年代,他們不僅休閒少、體罰多、不安全、甚至淪為政治騙術裡的道具。只是,少了美好的童年,即使成了有出息的名人,人生又有什麼值得回憶的。
(本文作者為心理諮商專家,現為中國健康家庭協會理事長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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