算命不如修養

宋元君半夜夢見有人披頭散髮，衣側門邊窺視，並且說：「我來自名為宰路的深淵，我被清江之神派往河伯那裏去，但是漁夫余且捉住了我。」元君醒來，叫人占卜此夢，卜者說：「這是神龜啊。」國君說：「漁夫有叫余且的嗎？」左右的人說：「有。」國君說：「命令余且來朝見。」第二天，余且上朝。國加說：「你捕到什麼？」余且說：「我網住了一隻白龜，直徑有五尺長。」國君說：「把你的龜獻上來。」
白龜獻上之後，國君又想殺牠，又想養牠，心中猶豫不決，叫人來占卜，卜者說：「殺龜用來占卜，吉利。」於是挖去龜肉，用龜甲占卜，七十二次都沒有失誤。
孔子聽說了這件事，就說：「神龜能夠託夢給宋元君，卻不能避開余且的漁網，牠的智巧能夠占卜七十二次都沒有失誤，卻不能避開挖肉的禍患。這樣看來，智巧有窮盡之時，神妙有不及之處。即使有最高的智巧，快避不開萬人的謀害。魚不害怕漁網而害怕鵜鶘；摒棄小智巧，大智巧就顯露出來；摒棄善行，自己就走上善途了。嬰兒生下來，沒有高明的老師而可以學會說話，那是因為與會說話的人相處在一起。」
孔子的評論中，讓人聞之心驚的是「雖有至知，萬人謀之」一語。武俠小說中，沒有人可以獨自對付武林同盟的人海戰術。不論你如何聰明，「智者千慮，必有一失」何況是萬人共同聯手對付你，至於「魚不畏網而畏鵜鶘」這個比喻，是說魚只有小智巧，只知害怕那迎面而來的鵜鶘，而不知道真正捕獲牠們的是一大張漁網。然而，漁網也像老子所謂的「天網恢恢，疏而不失」一般，又有誰可以躲得過呢？若想過這樣災難，顯然需要大智巧。
所謂大智巧，至少要由自我收斂的修養著手。《莊子‧徐無鬼》記載一隻靈巧猴子的故事，可以做為借鏡。原文如後：
吳王一行人渡過長江，登上一座猴山。群猴看人來，都驚慌地跑開，逃到荊棘叢林中。這時，有一隻猴子，從容地攀著樹枝跳躍，在吳王面前賣弄靈巧的身手。吳王射牠，牠敏捷地接住來箭。吳王命令左右助手一起迅速發箭，牠就中箭摔下樹而死。吳王回頭對他的朋友顏不疑說：「這隻猴子自以前靈巧，仗著身手敏捷來傲視我，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。要引以為戒啊！顏不疑就去拜董梧為師，去除驕傲的態度，摒棄享樂，謝絕榮華，三年之後，國人都稱讚他。
以上這段故事中的猴子，確實本領高強，但是奈何萬箭齊發，無所遁逃，以敢死於非命。猴子只有小智巧，那麼人呢？吳王最後對顏不疑所說的話，顯然有警惕意味，而顏不疑也立即深信不疑，決心消解自己驕傲的態度，另行拜師修練去了。
古代國家設有卜人，是專門負責占卜的官。占卜的方法之一是使用易經的占卦。易經以六十四卦與三百八十四爻來代表人間的各種複雜處境，並且為每個卦與一爻寫下占驗，說明其吉凶悔吝。這一套占卦系統有其靈驗之處，但是歸其原理則是強調修德的重要。理由是：有欲望，才會有得失；有得失，才會有吉凶。如果降低欲望，就可以消解得失之心，然後也就不會，受制於吉凶之說了。
譬如，「止謗莫如自修」就是一句很好的成語。修養抵達一定程度時，自然可以逢凶化吉，正如謙卦代表謙虛，而六爻「非吉則利」。反之，若無任何修養，則難免招來別人的圖謀與敵視，此時命運就不堪設想了。